新西兰很多地方是没有手机信号的,
这种地方往往风景都不错,
这时看看车窗外,
绝对是种享受。
托拉加湾(Tolaga bay)就属于这样的地方。因为在东海岸,我想它最美的样子应该在早晨。但我实在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这里,虽然到达时已经快8点了,因为我对这里神往已久。
新西兰是个岛国,所以海边钓鱼是非常大众的运动。钓鱼分船钓和岸钓,后者对地形要求非常之高。我在自己的谷歌地图上专门备注了很多自己发掘的钓点,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我去过的,而这里是唯一一个我标注了但没到过的地方,这里有一个景点实在太特殊了,那就是托拉加湾码头(Tolaga bay wharf)。
码头不稀奇,新西兰到处都有,但这个码头是新西兰最长最长的码头。那就意味着码头的尽头海水不会浅,它往往会是一个好的钓点。但我的兴趣不仅是钓点,而是: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有一个如此大规模的码头,这是不寻常的。新西兰盖这样一个庞大的水泥码头,那是相当大的投资,肯定不是用来钓鱼的,也不是为了旅游,那是为什么?
停下车,我没有急着去码头,而是先去了下洗手间。这是个职业习惯,每到一个我没有去过的地方,我都会看有没有洗手间。带着客人玩,下车这就是第一件事。不是所有的厕所客人都能习惯,因为新西兰还有不少旱厕,对卫生特别在意的客人不一定接受得了。
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洗手间入口电线杆上有一张打印的寻人启事,有一位女士大约2年前在附近失踪,而这里是最后有人见到她的地方。虽然停车场有路灯,可看完告示后我不禁环顾了一下四周,全身有点发冷。心想,是不是这附近治安有问题呢?
看看四周,没有一个人,但停着3台车。远远看去,有着几盏灯的码头上似乎隐隐有几个人影,我从尾箱拿了一件冲锋衣穿上,锁好车径直向码头走去。虽然从网上照片就能看出来码头确实很长,但实际走起来的感觉更为直观,它不仅长,而且宽,甚至中间还有两条类似铁轨的钢轴。
基督城东郊的Brighton Pier,很多当地人钓鱼和抓螃蟹,也是一个很长的栈道。但和这里比起来,要窄,要短得多。奥克兰北岸Murrays bay也是华人很爱钓鱼的地方,在这个码头面前,那就像一个出生婴儿站在一个NBA球员身边。我的直觉,这是一个曾经停过大船的码头,它的尽头吃水肯定很深。
走了一小半,遇到3个人迎面走来。我心里略微紧张,但还是镇定的继续前进。走到10米不到时,能看清是1男2女,应该是两口子带一个十几岁的闺女在散步。T恤加短裤,再配上标准的赤脚,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们是Kiwi。当一声Good evening传来时,我的紧张都放下来了,他们是kiwi。
新西兰人很爱打招呼,即便是陌生的人,他们也会很热情的打招呼。因为新移民多,在奥克兰的主要城区这种传统正在消失,但其他小城市和乡间,仍然完整的保留着。这种问候对于陌生人其实是很亲切的,虽然有人说这只是一种表面的礼节,但今天这个世界,多少地方多少人连表面的礼节都不愿意伪装了呢?
我回了礼,然后继续前进。再走了6-7分钟就快到尽头了,这里的水泥桥面,还有桥栏杆,颜色很特别,都有一层特别的橘黄色的地衣。我不清楚是什么品种,但它们颜色非常的艳丽,斑斑驳驳。这里有一个3.5米大杆钓鱼的人。这就是我寻找的人,一个单独傍晚钓鱼的当地中年人。
从五官轮廓来看,他应该不是毛利(Maori,新西兰原住民,黄种人),也不是欧裔,更像混血。一个杆套,一个渔具盒加一个背包,说明他是钓鱼的常客了。他看了我一眼,点头示意,然后转动渔轮把线收回来重新挂饵。我没有打扰他。远远看去他是铅上钩串钩钓法,三钩钓组,饵应该用的是沙丁切块。等他把钓组抛出去,调整好鱼绳松紧度后,我靠近和他打了招呼问他咬口如何。他说一般,上了几条小SNAPPER(真鲷,新西兰最常见的海钓目标鱼)。
我问他这里钓鱼是否需要看看潮水?和我猜测的一样,他说不太需要,这里基本和船钓一样,因为水深有4-8米以上。在后面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我了解到,他就是本地人,在这里钓鱼超过30年了,常有很好的渔获;他是附近的农场主,开车过来就5-6分钟。
我告诉他这样的钓点如果在奥克兰周围60分钟车程内,估计得不少人排队。他笑了笑,说这里曾经也有过繁华的日子,曾经是忙碌的大码头。我问他这中间的铁轨是干嘛用的?难道走运送火车车厢吗?他说是码头卸货的轨道车。因为天色已晚,他也差不多要回家,没有聊更多我们就告别了。
我一个人站在码头,周围海面漆黑一片。抬头看天空,猎户座大旋臂,大犬座,南十字座,半人马座,南船座都清晰可见,银河横贯天空,这里竟然是一个绝佳的观星点。这让我有点意外,我在想,今晚入住的2公里外小镇的灯光呢?
答案很快揭晓。当我找到当晚的住宿时,我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镇子。一个加油站,一个旅馆,几家杂货铺,似乎就是它主街的全部。我只看到旅馆的招牌,但看不到临街的入口。唯一喧闹的是一个吵吵闹闹的酒吧,邻着墙有一个铁艺门,我看到两位身材粗壮的毛利女子在说话。我停好车然后问她们旅馆入口在哪,她们说你从酒吧进来吧。
酒吧大堂有一个桌球台,一群身材粗壮的人正在喝酒,看球赛。刚才和我打招呼的女子到了吧台前,原来和Whakatane一样,这里的酒吧就是旅馆入口。不过和那里比起来,这里少了一份优雅,多了一份粗犷。她没有找到我在BOOKING的预订,但还是为了办了入住,最后一间客房,不过价格还是一样的,没有加价。
正准备刷卡收钱时,她突然认真看着我说,你是哪里来的呢?这句话说完,周围喝酒的几个壮汉也都看了过来,一瞬间仿佛凝固了。我努力镇定的看着她说,我是奥克兰过来的,在这里生活了10年了。她拿着我登记入住的新西兰驾照看了一眼,在空中挥了一下,笑着说:“新闻提到中国出了个病毒,好像蛮严重了?”,我笑着说:“中国很大,疫区的人都出不来了,能出来的其实受感染的应该不多了。”。她认真的说:“我不知道有多大,但我们这里挺偏远的,应该没事。”
她接着带我去看旅馆的基本设施,身后酒吧又恢复了喧嚣。因为担心治安问题,我问她哪里停车更好。在她的指导下,我从侧门将车开到了后院。她也许看出我的担忧,告诉我不用担心,即便停在路边也不会有事,这里很安全。
在公共厨房烧开水时遇到另一位旅客,他是位货车司机。他不停的打喷嚏,并痛苦的揉着眼睛,我并不害怕,因为我知道这多半是花粉症。因为我偶尔也会有,所以包里有带药片。问他是否需要,他很是感谢但说他已经有了。我说如果很严重可以戴口罩,会好很多;他说白天路过Gisborne药店没有货了。想到明天还要带客人去买口罩,我一时无语。
躺在床上我上网查了一下这个码头的历史,1929年它就已经建成了。我想这个地区的人应该对未来充满信心,否则不会在这里建设了长达一里多(660米)的大码头。当年这里主要停泊轮船运送牛羊出去,后来路过这里的35号公路修建时,码头又承担了运送建材和设备的重任。颇为戏剧的是,它为这条公路的建设付出甚多,最后却因为公路的通车,这个码头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。生活和这个小镇,以及这座新西兰最长的码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,我又去了一下码头,拍下了它白天的样子。虽然我没有赶到看日出,但站在海滩看它向大海深处的延伸感已经给了我极大的视觉享受。在阳光下我看清这个海湾两边都是白色的峭壁,附近还有步道可以从上往下看它,我能想象那一定是非常壮观的。
在回吉斯本接客人的路上,行走在35号公路上,我感慨万千。一个小镇的居民,即便有再多的雄心壮志,也是无法胜过外界客观条件的局限。我们很多时候容易产生错觉,误把时代的馈赠当成自己的智慧选择和勤奋,却不知道当历史洪流驶过时,那种努力是多么渺小。
谁都有过年轻骄傲的日子,
虽然大多数人的生活最终会归为平静,
就像这条一里多长的海滨栈道。
可我们还是要拼搏啊,
不管是否顺潮流而行,
就像这座寂寞的栈道码头,
即便弃用多年,它还是屹立在那里,
那是一个时代里
一群人的曾经的倔强。